轻纱绾妆——懒癌附身，不定期康复嗷！

嘘，不可说

    

　　

　　1.

　　我的同桌，高三那年出了车祸。

　　2.

　　这位同学是个不错的孩子，长的好看，人也正直，爱好是保护弱小，帮助同学，梦想是打击黑恶势力，故人送外号“和平鸽”，以此表示他们对我同桌的认可。

　　3.

　　由于“和平鸽”在我们班里和谁都处的不错，所以即使是在车祸发生三天后，“和平鸽”的病房依旧是颇受人关注的地方。

　　也就是说，探病的人，也来了一波又一波。

　　若是同学，那都是和父母结伴，若是“和平鸽”的亲戚，那我更不方便一起进去。

　　于是哪怕我是第三天一早就到的，也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进到病房内部，只能坐在稍远些的门口不吭声的看书。

　　直到中午十二点，那时日头正足。

　　阳光一直照在我的书页上，跟着我翻完了最后一页。

　　我终于舍得合上书，抬起头看了看。

　　四面无人，病房里也只有“和平鸽”的父母和他们那个倒霉的孩子。

　　今天上午的来访嘉宾好像已经全部离开了。

　　4.

　　嗯。

　　很好。

　　我似乎是最后一个了。

　　5.

　　我进去和“和平鸽”的父母打了招呼。

　　我们彼此都认得，这又是对很有意思的夫妇，所以聊了几句，我们的话题也不是很尴尬。两人不过就是问了问我最近的学习状况，家庭状况……总之，我觉得气氛还算不错。

　　但很快，他们似乎有些事情，便对我抱歉的笑了笑，说要离开一小会儿，希望我能帮他们稍微看一下孩子……说是不会多久，最多十分钟，要是我等的不耐烦，还可以削一个他们刚买的苹果吃，不用客气。

　　

　　6.

　　我是那种客气的人吗？

　　必然不可能。

　　7.

　　于是在完全没有心理斗争的情况下，我手就已经伸向了洗好的苹果，并打算拿着水果刀好好削完皮再享用它，给它足够的排面。

　　我没敢坐在病床上，于是搬来了一把椅子坐在“和平鸽”旁边，好方便削苹果的过程中，不会漏过“和平鸽”的反应。

　　8.

　　毕竟“和平鸽”已经昏迷三天了，平时红润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如纸，也丝毫没有将要醒来的迹象。

　　这种情况很难不叫人担心。

　　9.

　　我皱着眉头，心里的担心不减，但手上的动作也不停。

　　削苹果的精髓就在于皮不要断，但还得薄，这可是技术活，完美完成会非常有成就感。

　　也非常不巧，我正是要追求这种成就感的人。

　　于是不知不觉，我越削越集中。

　　10.

　　“那个……”

　　我听见有人叫我。

　　“稍等。”

　　削皮进程这处于非常险恶的地带，对于我这种初学者来说，自然一点都不能放松，否则就会前功尽弃。

　　所以我选择了敷衍。

　　“不是，你……”

　　“你能稍等一下吗？很快就完事儿了，很快！”

　　我继续着手头的事，却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。

　　嗯？

　　不对啊……

　　这声音是？！

　　11.

　　我猛地回头，正好对上床上坐着的那个人的眼睛。

　　啊。

　　12.

　　气氛有一点点的尴尬。

　　13.

　　“你，你醒啦……不对，你什么时候醒的？！”

　　我惊讶的问“和平鸽”。

　　“就刚才……我怎么在这儿？这是哪啊？”

　　“你出车祸了，昏了两天半。”我给“和平鸽”解释着，但这位看我的眼神里似乎还是充满迷茫。

　　“那……你是谁啊？”

　　我吃惊的张开了嘴，眼睛不由自主的也瞪大了。

　　什么情况？“和平鸽”不认得我了？

　　好歹也是坐在一起快三年的同桌，说忘就忘那多说不过去啊！

　　14.

　　见我表情惊讶中又参杂着怀疑人生，“和平鸽”赶紧解释：“不是这样的！我真的不记得了！”

　　“你什么都不记得了？那……你叫什么，还记得么？”

　　“和平鸽”摇摇头。

　　我把大名和外号通通都告诉了“和平鸽”，期待这位同志能不那么绝情，好歹想出点什么来。

　　但我错了，这位的关注点似乎总是不太一样。

　　“'和平鸽'？怎么叫这个？虽然我真的是某种意义上的鸽子不假，但这也太搞了吧……”

　　“镜子！哦哦，我看到镜子了！果然是别人的脸？！”

　　“哇这么神奇的吗？！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15.

　　等“和平鸽”终于想起我还在这里的时候，也就终于停止了对自己的脸的蹂躏，对我不好意思的笑笑，说：“呃，不好意思，虽然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，但我深思熟虑了一下，'和平鸽'不太适合我，这样，你以后叫我鸽子吧，以前那里，因为我总是咕咕咕，所以大家也是那么叫我的。”

　　我坐在那里，接受这一波一波的，毫无回答时间的话语，只能呆愣着，一边点头一边反应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，手里还拿着拖着长长的，尾巴似的皮的，快要削好的苹果。

　　16.

　　“和平鸽”……不，是鸽子住院期间，我被拜托了一定要常常去探病。

　　因为那天医生说鸽子这是因为撞击失忆了，但如果常和熟悉的人接触，恢复的可能性也是有的。

　　不仅是父母，朋友也可以。

　　那一刻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我的身上，我被看的心里发毛，于是后退半步，在鸽子父母充满希望的目光中，咬了口苹果压压惊。

　　还顺便就答应了帮助鸽子恢复记忆的请求。

　　17.

　　但却没有用。

　　鸽子一点都想不起来以前发生过什么，就连动作语气都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。

　　“和平鸽”变成了鸽子，看似还是一个人，但我却隐隐感觉，这二位似乎完全不同。

　　“和平鸽”喜欢运动，喜欢和大家交谈聊天，外向又活泼，但鸽子却是“能坐着绝不站着，能躺岂不更好”的类型，整天把“懒”挂在嘴边，有些内向，不善言谈，但若是熟人同鸽子谈到鸽子喜欢的话题，这位便会两眼放光，一副聊不到地老天荒人生便失去意义的样子。

　　挺有意思的，还有点可爱。

　　18.

　　总之，我现在因为常常来探望鸽子，和鸽子的关系似乎比以前还要好了。

　　鸽子喜欢给我讲故事，不管是住院时，还是现在已经出院后。

　　讲故事是鸽子亲口承认的，人生一大乐事——其实我觉得听故事也是一样。

　　鸽子的故事总是很有意思，也不重样，嗯……尽管有时候会参杂些完不懂的词语。

　　比如，改变发生的那天。

　　我照常坐着我家小区的亭子里，听鸽子讲故事。

　　

　　19.

　　小区里这个时间没什么人，于是鸽子极为入戏，讲的那是一个声情并茂：

　　　“但人潮怎么能阻止有情人的脚步？于是通过灵魂的指引，这对璧人拨开万难，在人潮中央终于拥抱，亲吻在了一起。”

　　20.

　　不懂就问。

　　我打断了鸽子，真诚的挑出我不懂的词汇。

　　我问：

　　“等等，什么是亲吻，什么是拥抱？”

　　21.

　　鸽子愣住了，话也不往下说，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。

　　“你不知道吗？”

　　鸽子憋了半天，憋出这么一句来。

　　我摇头，诚实的回答：“听都没听说过。”

　　我看到了鸽子渐渐睁大的双眼。

　　22.

　　“不对吧，你们这不是9121年么？怎么，怎么我好像是回到古代了？”

　　鸽子一脸的不可置信。

　　“这可是人类传达感情极为正常的动作啊？你怎么会不知道？”

　　“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。”我回答，不掺半点虚假。

　　“那你，你没看过小说吗？”

　　“没有。”

　　“电视剧呢？”

　　“看过春晚和新闻，别的没有。”

　　“那动漫……”

　　“什么是动漫？”

　　23.

　　鸽子不说话了，眉头也紧锁住。

　　许久，鸽子突然扒住了我的肩膀，看着我的眼睛，眼中似有另外一种光芒闪烁：“这是不对的。”

　　鸽子一字一顿的说，语气严肃。

　　“这是不对的。”

　　至于为什么不对，鸽子没有解释，而是把自己关进房间里，就这么关了一个星期。

　　24.

　　鸽子自己出来的时候，不知为何布满着浅浅的伤口的手里拿了一沓稿纸。

　　我问鸽子那是什么，鸽子说是故事，是这里不允许讲的故事。

　　“我能听吗？”我问鸽子。

　　“可以的，但我觉得不是现在。”鸽子回答：“我还没有搞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，所以这些也还在修改……也许有一天我会讲给你吧。”

　　25.

　　我虽然好奇，但出于尊重还是没有刨根问底。

　　鸽子也没再提过，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了。

　　我照样每天都能拥有故事，鸽子的脑洞也依旧大的像个黑洞。

　　我们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，从刚开始仅仅是坐在一起，到一同下学，一块儿吃饭，甚至放假休息的时候还会一起出去玩……发展到这时，我们已经无话不谈了。

　　26.

　　但似乎……我们之间的氛围也渐渐变了味儿。

　　27.

　　也许只是我单方面的感受，可我的确在面对鸽子的时候，总会产生微妙的情感。

　　我喜欢站着看夏天鸽子坐在台阶上吃雪糕的时候，还粘着碎发的，裸露出的脖颈。

　　喜欢坐着看冬天鸽子还握着我买来的奶茶的时候，因为忘记带手套而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指。

　　喜欢春天鸽子附身嗅花的动作，也喜欢秋天我们一起幼稚的踩落叶玩儿的声音……

　　尤其是在鸽子绽开笑容的一瞬间，我的呼吸总会变得急促，随即心跳也把节奏跟了上来。

　　28.

　　但这些“喜欢”和我对鸽子的感情却又有不同，我所接触到的一切词语都无法准确的描述这种感觉——就只觉着我发现了宝藏，但绝不能与他人分享一般。

　　和鸽子在一起的时候，我不知不觉开始喜欢留意某些细节了。比如鸽子最近见我总会不自觉的脸红，和我对视总会不自觉地移开视线……

　　我会觉得很开心，可却寻不到缘由。

　　29.

　　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逝。

　　直到，

　　高考后的某一天。

　　30.

　　

　　鸽子突然把我约出去，莫名其妙请我吃了个饭。

　　31.

　　回家的路上，鸽子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，突然停下脚步，说：“你是知道的吧？”

　　“什么？”我被问的一懵。

　　“就是我，我喜……”鸽子的面颊突然飞上红霞：“嗯……就，你真的不知道吗？我都这么明显了！”

　　我更听不明白了：“你到底在说什么？”

　　“……喜欢。”

　　“喜欢？喜欢我吗？”我指着自己问鸽子，却还是不知道这个“喜欢”是什么意思。

　　从没有同龄人跟我说过这个熟悉的词，所以当这个词进入我的耳朵的时候，我只是觉得陌生的很，还有点奇怪。

　　32.

　　“嗯……那么，我们做最好的朋友好了。”

　　我听见自己说。

　　我从小接收的词语告诉我，“最好的朋友”这个词，在我的心里已经是关系的顶峰了。

　　一阵沉默后，鸽子回答了，但态度却出乎我的意料。

　　33.

　　“……好。”

　　那时鸽子说。

　　那一刻，鸽子眼中的期待不见了，语气甚至有些失望。

　　为什么要失望呢？

　　明明是最好的关系了啊。

　　我突然感觉到了难受，看着鸽子转身离开的背影，心里发酸。

　　34.

　　为什么呢？

　　我不知道。

　　35.

　　从那以后的一段日子，鸽子对我疏离了好多，也不对我笑了。

　　我们之间的气氛第一次到这样的低谷。

　　于是我决定约鸽子出来聊聊。

　　36.

　　“你怎么了？”

　　我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鸽子。

　　“没事。”

　　鸽子答。

　　37.

　　“你到底怎么了？”我没放弃，接着问。

　　鸽子这回干脆没有回答，而是抬起头来，看着我的眼睛，反过来问我：“你觉得，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？”

　　“最好的朋友啊。”

　　“……只是最好的朋友吗？最好的朋友，在你心里的意思究竟是什么？”

　　鸽子的语气透露着不甘心。

　　“……我也不清楚，但我的父母告诉过我，他们的关系，就是最好的朋友。”

　　38.

　　鸽子彻底的愣住了，很久，嘴里才开始喃喃着：“原来……是这样……”

　　我疑惑的看着鸽子。

　　鸽子从包里掏出一沓纸——我认得的，是那天被神神秘秘藏起的稿子。

　　39.

　　鸽子没有一点留恋的，在这个寂静的小巷里，把稿子撕碎扔掉了。

　　“为什么扔了呀！”我心疼的不得了，赶紧想要去抢救，但却被鸽子从背后抱住了。

　　“我问你，你喜欢我吗？”鸽子附在我的耳边：“不，不对，我应该问你，你的感情与我相同吗？”

　　“我喜欢你，”鸽子顿了顿，又补充，“也许是爱。”

　　“你的喜欢是什么？爱又是什么？”我不挣扎，就这么任由鸽子抱着，轻声说：“我不懂。”

　　40.

　　但鸽子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。

　　“你是不是见到我，就很开心？”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“是不是看到我，就心跳加速？”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“是不是想到我，就会嘴角上扬？”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“……那么是不是，是不是心中有千万种所想，却又无法言述？”

　　“……有时候看到你的眼睛，千万中所想就烟消云散了。”

　　鸽子听到我的回答，把我搂的更紧了：“那么你拥有的和我是同样的情感，这种感情叫喜欢，更深刻的，叫爱。”

　　“有的时候我还会想，你们竟然不知道最基础的表达感情的方式，实在是……太可怜了，但我今天才知道，原来你们连恋爱都不知道是什么概念，也就不用表达情人间的情感了。”

　　“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让你们知道拥抱，接吻，交往，爱，喜欢，这样的词，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思想的进步还是倒退，但从我的思想来说，这是不对的。不知晓爱又不知怎样爱的灵魂是空虚的，而令我最不理解的，尤其是与血缘无关的爱，属于伴侣之间的爱竟会用“最好的朋友”来草草带过，这太不可思议，我甚至还有些愤怒。”

　　“我来自过去，亲爱的——可以这么叫你吧？就算不能也请你忍耐一下好吗？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到你，因为我得到了太多来自这个世界的警告，就因为，我企图对你说这些，并决心在思想里救你出来。”

　　“但这个世界阻止不了我——命运安排我来绝不是叫我就这样忍气吞声。事实上，发展成今天这样的，事情的开端我见过的，却没有当回事……我现在有些后悔……哪怕声音微弱，我也想做些什么……”

　　“我走了，别再把你牵连上……虽然很草率，不过也无所谓了，我很满足，这是我第一次把感情表述的这么完整……那么就这样吧，晚安。”

　　41.

　　鸽子说完，就离开了。

　　那天之后，我果然再也没有见过鸽子。

　　我推测鸽子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，传达了不该传达的情感，被这个世界抹消掉了存在。

　　因为鸽子的确消失了。

　　不过，事到如今已经没关系了。

　　我明白，也好好接受到了鸽子的心意。

　　我也十分清楚，我的心脏在那一刻已经不单单是认知里的一种器官，而是盛满我与鸽子之间一切的情感，记忆的容器。

　　已经容不下别人，也不会被抹销了。

　　于是，我选择放弃了放弃。

　　42.

　　今天是我寻找鸽子的五百二十天，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勇敢的，我的爱人的。

　　我合上日记本，盖上了被子，就这么在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，破旧的旅店陷入了梦乡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43.

　　隐约有汽车喇叭的声音传来。

　　我睁开眼，猛然发现，自己竟站在了不知名的地方。

　　我的行囊已经不见，但通过那个路边的，玻璃的广告牌，我发现我的面容并没有改变。

　　广告牌下角的时间告诉我，这似乎是9012年的大街。

　　44.

　　我怎么会在这儿？

　　45.

　　我茫然的站在这条属于过去的大街上，目光直愣愣的放在正前方。

　　我不敢动，也不知道去哪，只能仿佛一个走失的孩子一般站在这里。

　　但我总有种预感，我好像是在等谁。

　　绿灯亮了，潮水般的人流涌了过来。

　　我呆呆的站在人流不远处，看着这一切。

　　人流中有一个人，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
　　我知道，那人注意到我了，所以我的视线也同样对了上去。

　　在视线相交的一刻，我看到了那个那个陌生的人，眼泪突然夺眶而出，从面颊缓缓滑下。

　　这种感觉很怪异，很陌生，却又有些熟悉。

　　就像封尘已久的回忆突然开了封。

　　但很快的，这股熟悉的感觉混着欣喜直冲我的心底，传入我的血液，刺激我的泪腺。

　　虽然陌生，虽然样貌不同，但这种感觉是改不了的，我能感受到我心脏的悸动——这正是我自带的雷达所发出的提示。

　　46.

　　我知道，这就是我的鸽子。

　　一定是。

　　47.

　　“但人潮怎么能阻止有情人的脚步？于是通过灵魂的指引，这对璧人拨开万难，在人潮中央终于拥抱，亲吻在了一起。”

　　这场景终于要付诸于现实了。

　　48.

　　那盛满了我与鸽子间一切的情感，记忆的容器似乎快要碎裂了，压抑已久的感情在此刻喷涌而出。

　　我看到鸽子的唇在颤抖，手也是。

　　我俩就像是偶像剧的主角一般，在一个慢镜头里忽略掉了所有群众演员的存在，互相向对方奔跑过去，拨开人群，张开双臂，紧紧抱在了一起。

　　似乎有人投来了讶异的目光，但事到如今又有谁会在意呢？

　　49.

　　鸽子抽抽鼻子，舍不得的放开了我。

　　“你怎么找到我的？”鸽子问我。

　　“我也不太清楚。”

　　我回答。

　　“我似乎本能的知道你在哪，似乎本能的知道往哪里走可以找到你，似乎本能的相信着，你没有离开。”

　　“瞧吧，果然被我找到了。”

　　“我们之间就像被什么牵引着一样，这种感觉真神奇。”

　　“就比你当时一觉醒来换了个身体还要神奇。”

　　鸽子擦擦眼泪，问：“你怎么那么坚强啊？真倔，倔驴似的，也不清楚你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……”

　　“想知道吗？”我笑，然后看着鸽子的眼睛，轻声说：

　　“我只是想，好好的回应你的心意。”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

　　“我喜欢你，一定是爱。”